走到了营州城中从前蛮族驻兵之处, 那里已经几乎成了一片白地,帐篷马槽,要么是当日激战时被烧了, 要么就是在各处兴建时被拿走了,楚元秀说这一片地方州衙正在研究要不要建成个市场。
距离蛮族驻兵之处不到一里路, 就是从前的汉奴营。
汉奴营剩的东西倒是多多了, 北疆的营州刺史陈窈儿入住州衙之后颁布的第一条律令就是汉民之财归自己所有,无人可夺。
就算汉奴营中的百姓赶在落雪前被安置进了木屋之中,这里的帐篷也依然保留着,走近了还能看见有人正在用锅灶烧水,看见一堆人乌泱泱走过来, 那个正烧水的妇人弯着腰想要躲进帐篷里。
卫蔷看着地上被捆着被放了血的鸡,笑着说:“这位娘子是要给鸡去毛?是家里来了客人?”
那位妇人还是缩在帐篷里不肯说话。
卫蔷转身道:“你们在这各处看看,有不懂的来问元秀。”
大家却并未真正散开往各处而去,看着这这些破败肮脏的帐篷, 有人叹了一声道:“当年我们也是住在这种地方。”
其他人沉默不语。
崔瑶与元妇德说到底都未经历过蛮族对北疆的统治, 四下看过去, 只觉得心惊。
汉奴营, 汉奴营……在蛮族眼中汉人是猪狗般的奴隶,自然不会在意他们住在什么地方。
营中帐篷建的又密又乱, 完全没什么形制可言,积攒了陈年泥垢的帐篷上有层层叠叠的修补,一众帐篷之前, 有一片空地, 只剩了一根高大的木桩立在那, 木桩约有丈高,颜色黝黑, 怪异而不祥。
崔瑶看着那根柱子,听见有人在自己身边说:“这是从前蛮人挂人头的地方。”
挂谁的人头?自然是汉人的。
如何能让吃粟麦、知礼仪、重衣冠的汉人成为“汉奴”,蛮族能依靠的,就是杀戮,杀戮,和杀戮。
杀死他们中所有的勇气与筋骨,剩下的自然就是奴隶。
秦绪也跟着他们来了此处,看着这根桩子,他说道:“我在一本《破虏传》里写申屠破虏被关进了汉奴营,他被蛮族公主看上了,可他同袍两人头颅皆悬在此处,那两人的名字皆是取自真名。三年前有两位汉人男子被抓来了营州,他们假作乖顺,进了汉奴营中突然从口中吐出刀片杀了几个蛮族,口中大喊‘定远公已经抢回北疆,定会来此处解救我等’,说完,便被乱刀砍杀。州衙与定远军各部核对两月,找出这两人是鱼肠部戍北司的韩陆和程大远。”
说话时,秦绪抬头看着这根木桩,韩陆,程大远……那次写书,最酣畅淋漓的一段,就是这两人为掩护军情口吐刀片,慷慨就义。
他以自己之法,将这两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据说根木桩立在这里九年,九年来汉人不屈的血,将它染就成如此颜色。”
“汉族男儿死了,血还能流出来。”楚元秀不知何时也走到这柱子前,“汉族女子是如何死的,你们可知道?”
为了与蛮族清算血账,营州府衙里在清查那些死去之人的名字,久远些的,十个人里能找出一两个便不错了,可女子呢?
府衙中精通蛮语之人找出了他们最早的文书,看见一卷羊皮上说他们在某年四月十七日将三百多个女子送来了营州,再对照营州汉奴营中的记载,只有一百四十名女子活着进了汉奴营。
这近两百女子,无人知道她们的名姓。
甚至,若不是有北疆这些奇怪的人,没人会想起她们,去找她们。
就像她,如果她死了,也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女人因为被丈夫和儿子抛弃,而死在了蛮族的鞭打之下。
帐篷里的那名妇人终于走了出来,因为那个带头的女人在给她的鸡去毛。
“嗯!”她用手无助地比划了半天,仿佛终于想起自己还能说话,干巴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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